展翅翺翔

[ Home ]

老師又叉起腰來,兩手分拿著那兩疊紙單,語氣不善地叫起來:“又是誰沒有交啊。”
趁著那幾個在書包裏翻找,她再見縫插針。
“有誰報名了?”
一陣短暫的靜默後,幾個人頭緩慢地升起來,但我看著的那個人,卻只是轉頭看著老師,也許更準確地——看老師左手那疊放棄參選的紙單。我們離得實在太遠了,竟使他的表情那麽模糊。
我想,怎麽回事呢?
那一堆白紙從空氣中紛揚而下,像沒有翅膀的白鴿,割去聲帶的夜鶯,寧靜地滑過空氣。那一刻的形態使我想起墳前燒凈的黃紙,一張張從容地墜入火裏,被熱度撕成灰,再被風揚起來。不知道是人本已有淚蓄積,還是在那一刻被濃煙嗆出清水。而在這陽光下耀眼的白紙堆後,他沒有哭,那張臉與黃紙前的臉有所不同的,要說明白卻又為難我,大抵是那雙眼睛裏缺少悲哀,僅有清澈如水的淒涼,並不避人地宣泄遺憾。
我忽而也遺憾得憂愁起來。
突然想起來應該記一下這個,我們年級主任演講,挺好玩一老師,說:
“我小時候想當偉人的妻子,長大之後發現不行,就當老師了,至少我還有可能當偉人的老師。”
這話雖然看起來沒那麽厲害,但確實幽默,又很對學生心理。想想看,假如領導講話能做成這樣,也不至於講話睡倒一大片。
其實學生都足夠成熟了,他們不必再以為這個世界是光輝無垢的,反倒講得明白,講得真實,講得傷人更能觸動早已麻木的人心。
我一直還挺喜歡我們校長這人的,教學校長,女性,操一口非本地的口音,每天懇懇切切耳提面命,側梳馬尾,怎麽看怎麽不像正經教學工作者,完全不掩飾對學習好學生的偏愛。我喜歡她就喜歡她不搞虛的,我格外照顧好學生,我赤裸裸地揭發你們的未來,我堂堂正正坦坦蕩蕩,我既鼓勵你們,又不給你們虛榮的自尊心。是因為現實就是如此,社會本來殘酷,你不能總把學校當成烏托邦。
我們做生地(初二結業計入中考)復習的時候,有倆同學在生物課上看小說,就坐前兩排,一男一女,校長施施然走進來,扣了小說,發表一番演講:
“你說男孩,你不好好學習,以後幹個出租車司機什麽的總還行。你說姑娘你,咱說點不好聽的,長得也不好看,以後當服務員都沒人要。”
還有我們體育老師,每節課都上了個寂寞,跑完兩圈說自由活動,我們班同學那叫一個撒歡。不知道從哪節課起開始跟我們嘮嗑,好像十來個同學,男女一比一。畢竟體育老師,每屆教的班多,給我們認認真真講體育中考重要性,講各種考試,講他以前的學生。每次我們班不好好鍛煉都發脾氣,發完脾氣又無可奈何。
我一廂情願以為,也許這些人,的確愛著新一代成長的少年,的確希望他們能有光輝的未來,而不只是什麽教學目標,豐功偉績,自己都不信的場面話。他們屈身在一個十八線小城裏,希望自己曾經撫育過三年的學生能離這裏越遠越好。
做老師的一種信念,是在無情現實上告訴學生縹緲未來的可能性,哪怕我們誰都逃不過命運,哪怕我們最後對生活恨之入骨。在你成長的這個年月裏,我希望你看見的世界好歹值得你長大,我不否認所有的醜惡陰暗殘酷和不公,我不否認人類無法拯救的劣根性,我只是希望你,在最天真,最上進的時代裏,你能至少還保有一份青春的幻想。
你還願意展翅翺翔。



對不起

Personality

小孩日記

大夢

長大難道是必經的潰爛

一車口香糖

溫暖

白日做梦

沒用

如果星星會說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