友誼之於女性
[ Home ]一陣春風吹過來，窗前的杏花盛開如雪；
一陣春風吹過去，凝固的雪又零落成雨。
有女人如花的比喻，還有爭奇鬥妍一說。
我讀的上一本借女性群像來展現時代變遷的是《多灣》，以主人公季瓷為中心展開一個家族四代女性的故事。
讀《多灣》，會自然將自己代入聽故事的小女孩兒的角色，祖輩女性們是如何用智慧支撐起一個家，這個家又如何在時代的洪流中翻滾著騰挪著。
只是這本書似乎缺點什麽，一方面流於瑣碎，無力支撐起宏大敘事，另一方面，又始終覺得與人物隔著一層若隱若現的膜，透明的，戳不破。
讀完《那不勒斯四部曲》，我終於意識到讀《多灣》的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在哪裏了。
《多灣》是以傳統社會的評價標準在塑造一個完美的女性——季瓷，她跟《白鹿原》裏的白嘉軒一樣，是傳統社會的道德標桿。白嘉軒還有七個老婆的韻事，而季瓷，是不容許瑕疵的。這個女性是男性塑造的，是男性社會的產物，是摒棄女性乃至人性特質的，女性雖然是主人公，但是女性視角並沒有展開，其他女性倒是有活色生香的，只是因為主人公的扁平，導致她們在故事裏無法勾連，最終陷入了自說自話的祖輩故事。
《那不勒斯四部曲》以萊娜的第一人稱敘述她與莉拉幾十年的友誼，同時借兩個主人公的經歷去輻射周圍的人與事，展現時代的變遷。
那不勒斯是意大利最貧窮混亂的地方，大概就是那句「窮山惡水出刁民」，暴力如影隨形，整個那不勒斯籠罩在暴力的陰雲之下。故事裏沒有一個全然的好人，包括敘述者萊娜自己。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缺陷，每個人又都有鮮明的個性，他們身上演繹著復雜的人性。
第一部叫《我的天才女友》，初讀我以為天才女友指的是莉拉是萊娜的天才女友，因為莉拉憑借超乎尋常的天分與離經叛道的勇氣，在男性的世界裏橫沖直撞，她不妥協不改變勇敢堅定，太陽吸引群星一樣吸引著周圍的人。
讀到一半，發現天才女友指的是萊娜，莉拉對萊娜說你是我的天才女友。萊娜比莉拉要幸運，她有支持她的父母親人和良師益友，循規蹈矩地上了高中上大學，成為作家。在莉拉眼裏，萊娜才是天才，是早早被親人賣掉的莉拉想象中完美的自己。
人生很長，友誼很長，故事也很長，因為書寫的時間足夠長，我們能看到女性在各個年齡階段所遭遇的壓迫與迫不得已的蛻變。
萊娜透過自己的母親看到了母愛的真相，透過丈夫看到了婚姻的本質，在前婆婆那裏感受到了階層的歧視，在尼諾那裏看透了想象與現實的差距，萊娜最終透過寫作完成了自我的蛻變，她終於擺脫了莉拉的影子。
而莉拉，強硬不服輸的莉拉，最終抹去了她在這個世上的所有痕跡不知所蹤，這個結尾很是令人唏噓。
這個世上，沒有誰可以拯救誰，沒有人可以以完全符合她人期待的方式活著。我們的成熟從接受我們曾仰望的人們如此平庸開始。
我曾為人們贊頌男性兩肋插刀的兄弟情卻警示女性「防火防盜防閨蜜」而忿忿。兄弟情裏可以沒有女人的介入，男性有一套固定的情誼規則，兄弟如手足，女人如衣服。
而姐妹情呢？卻不得不在現實與情感的動蕩扭曲中鎳價變化遊移。
《那不勒斯四部曲》裏，萊娜跟莉拉的友誼建立在她們同為「庶民」的遭遇以及不甘於此的目標之上的。
在強大的自我實現的動力下，她們容納彼此又敵視彼此，她們相親相愛又相妒相殺，簡單的一體兩面不足以形容二者的關系，讀這本書，很容易代入自己，有的時候我是萊娜，有的時候我是莉拉，也有的時候我是別的人……
自我剖析的感覺並不愉快，不過能在書裏親切地看到自己，看到女性之間動人的情誼，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吧。